艺人孟讽谏楚庄王
楚庄王时,楚国有一个名叫孟的宫廷歌舞艺人——为了便于记读,我们称他为艺人孟——他虽然身份低微,却能言善辩,常常以戏谑说笑的方式讽谏庄王。
楚庄王虽然是一代霸主,但他也有骄纵、奢靡的一面。比方说,庄王有一匹名驹,他对这匹马极其喜爱,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给予它最高级的待遇:第一,给这匹马穿上华美的绣花衣服;第二,让人把它搬出马厩,养到宽敞堂皇的屋子里;第三,尽管马大多数时候都是站着睡觉的,庄王还是为它准备了一张松软的大床,希望它有时可以在上面躺着打个盹;第四,每顿都用蜜枣干来喂马。
说老实话,穿漂亮衣服睡大床之类的优待,马儿实在享受不来,但蜜枣干确实要比干草好吃。于是,这匹马整日吃个不停,由于吃得太多太好,又缺乏运动,终于得了肥胖病死掉了。
马死以后,楚庄王心疼得不得了,要求群臣成立治丧委员会,把马的葬礼按照大夫葬礼的规格来办理。
消息传出,舆论一片哗然,楚王的左右近臣都劝他不要这样做。但楚庄王吃了秤砣铁了心,颁布命令:“再有敢反对葬马这事的人,杀!”
艺人孟得知此事,上殿求见楚王。一进殿门,艺人孟就仰面大哭,楚庄王吓了一跳,问他是怎么回事。
艺人孟一边抹眼泪一边说:“听说大王的爱马病故,我十分悲痛。而且我真为大王和您的马感到不平。”
“哦?”楚庄王以为遇到了知音,忙问道,“你因为什么觉得不平呢?”
“我们楚国是堂堂大国,地大物博,有什么事情办不到?这匹马是大王您的心肝宝贝,如今它去了,您却只用大夫的规格来安葬它,实在太简朴太不合适了!”艺人孟痛心疾首地说,“就这样,居然还有一帮家伙反对大王,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?要是照我说,大王您就应该用人君的礼仪来给马办丧事。”
楚庄王急迫地追问:“你说,人君的葬礼应该怎么办?”
艺人孟回答说:“我建议,用刻有花纹的美玉给马做棺材,用优质的梓木给它做套材,用枫、樟等名贵木材做护棺的木块,派士兵去给它挖一个大大的墓穴,让老人儿童都来帮着抬土筑坟;再通知各国派人来参加葬礼,出殡的时候,让齐国、赵国的使臣在前面陪祭,韩国、魏国的使臣在后面护卫。为它建立祠庙,用牛羊猪祭祀,再封万户大邑来供奉它。到时候,诸侯们听说这件事,就都知道大王您轻贱人而看重马了。”
“贱人而重马”这样的名声楚庄王可担不起,他只好低头认错:“寡人的过错竟到了这种地步吗?那要怎么弥补呢?”
“请大王按照埋葬牲畜的办法来葬它。用大铜锅和土灶做它的棺材,用姜、枣来调味,用香料来解腥,用稻米做祭品,用火光做衣服。”艺人孟拍拍肚子,继续说,“最后,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腹、肠胃里。”
“就照你说的办吧。”楚庄王没有办法,只好派人把死马送到御膳房,并让厨师把它赶快处理掉,以免天下人再议论、传扬此事。
几百年后,秦始皇一统六国。这时,在秦国宫廷里也出了一个善于讽谏,名叫旃的艺人。为了便于记读,我们也称他为艺人旃。艺人旃个子非常矮小,最擅长的就是说笑话,编段子。
有一次,秦始皇打算扩建猎场,把东至函谷关,西到雍县和陈仓的广阔土地都划入他射猎的区域。大臣们就算有心劝谏也不敢开口。但艺人旃却马上就此编了一个段子:“皇上做得对。扩建猎场后,可以在里面多养些禽兽,万一有贼寇从东面来犯,我们只要派出猎场中的麋鹿,就能用角把他们给撞回去了。”秦始皇听了这话,就放弃了扩建猎场的计划。
后来秦二世嬴胡亥即位,又想用漆把城墙涂饰一新,以彰显新君即位的喜庆气氛——这一惯荒唐胡闹的秦二世要是生在当今,也许真能干出来“万里长城贴瓷砖,喜马拉雅山修电梯”的事——艺人旃的段子紧跟着也就更新了:“好啊。就算皇上不讲,我本来也要建议这样做的。漆城墙虽然有一点点劳民伤财,可是漆好之后真漂亮呀!而且除了美观,漆城墙还有更现实的好处:把城墙涂得光滑溜溜的,敌寇来了就爬不上来。要想做成这件事,涂漆倒是容易的,但难办的是上哪儿找一所大房子,把漆过的城墙搁进去阴干呢?”连昏聩无能的秦二世听了这个笑话也不由得大笑了一场,取消了漆墙计划。
其实,艺人孟和艺人旃的滑稽言行,只是他们针砭时事的方式。真正荒唐滑稽、可笑可鄙的,恰恰是楚庄王和秦二世干出的“以大夫之礼葬马”“漆饰城墙”这样的糊涂事。